題目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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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注視著你的黑管風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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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米娃撿到了那台琴。
與其說是遇到、看到、發現到、察覺到,我會說那是撿到。
我猜她渴望有人能分享這個秘密,才特地帶上了我。

「它在午夜時分會歌唱。」

於是我們等待。

管風琴住著的地方該是教堂。
卻沒有窗。沒有馬賽克拼貼、沒有聖像、也沒有挑高的圓弧屋頂。
偌大的管風琴鑲嵌在年久斑駁的牆上,成為名義上等同於牆的存在。
它像是馱著黑色機械翅膀的巨獸,盤踞我們進門直接面對的視野,
優雅從容地臥著,將背上整齊疊好的翅膀舒展直達廳頂,冰冷睥睨著腳下的螻蟻。

然而,它始終沒能掙脫禁錮。

瘦小的少女撿到了這頭龐大而悲傷的困獸,
她仰頭的神情,溫柔得像是凝望一隻雨天瑟縮幼貓。

我們沒有對談。
屋米娃很安靜,黑管風琴很安靜。而我不想打擾這片安靜。
在和徐的心跳中,我靜靜地打了瞌睡。
那天晚上,管風琴沒有歌唱。

「妳不該移開妳的視線。」
屋米娃寫在本子上的字跡看起來有些生氣。
「古老的演奏者會一直注視著觀眾。不專心是很失禮的。」


我對她感到深深抱歉。


當我隔天晚上滿懷著彌補的心情回到那間陳舊的廳室,
毫不意外地看見屋米娃抱著膝蓋坐在管風琴的正前方。
她沒有回頭。
也沒有阻止我待下。

黑色的管風琴如同昨夜,
該是笨重的身軀,因奢華的線條和細緻美麗的紋樣,顯得氣質出眾。
銅管如大翼小翼張開,大翼直拔而上,小翼輻射四散。
它用金屬特有的質地,微涼地、空洞地打量我。

我走到屋米娃身邊,坐下。

我們做了最好的觀眾。
傾注心力等著盼著,直到演奏會的序幕,升起。

那個瞬間,
我以為巨獸猛然活過來,賁張黑色翅膀,將這間微不足道的廳室給震垮了。
定神一看,黑色的管風琴其實沒能移動半步。
是膨脹的環繞樂聲,將滿室撐得飽和,打從地板到天花板微微輕顫著。
房間太小,幾乎盛裝不了這麼豐厚的能量、和積蓄過久的寂寥。
黑色,但輝煌奪目。
層層疊疊撩亂的音符綻放,仿若千萬臺樂器齊奏,
管風琴特有的古老韻味,幾許宗教味、幾許清冷、幾許出塵超世、幾許啞聲低竄、幾許...人們意念中的天堂投影。

如被吞入腹中。
周圍除了滂流樂音,什麼都沒有。甘願被這道洪給消化。
我此刻深信管風琴有一個比身體還更大得駭人的透明胃囊。也許就是這間廳室。

著迷地,望著管風琴昂然姿態,與鍵盤踏板快速波動,
久久無法自拔,也沒能確認屋米娃此刻,是否和我一樣失去自我地迷亂。

待樂曲終了,我才從驚懾中回神。
見著屋米娃踮起腳尖,朝黑管風琴用力張開雙臂。
但她沒能擁抱這麼巨大的存在。她小小的溫暖,也點不燃再度沉默的空冷。


那之後,我常在夜晚造訪。
什麼也沒說。
和屋米娃肩併著肩,聽黑管風琴的演奏。


每一個午夜12點。
沒有一次重複的曲目。沒有一次讓人失望。

「永遠的教堂守護者。縱使再過百年,寂寞也不會腐朽。」
屋米娃最後只對我說了這句話,本子上。
她走向琴鍵,輕輕撫摸,然後將小小的身子偎進金屬交錯的懷裡。
那模樣,
看起來既像是打算和它一起嵌進牆中,又像是想伸手奮力將它從牆裡拔出來。
也許兩者都好。
如果可以讓眼前的巨獸微笑的話。

屋米娃看起來若有所思。
小小的嘴唇動了動,無聲。不是對我說話。
她豎耳傾聽同樣無聲的回答。
接著,在唇盼抿起一小朵笑靨。


客廳捎來了一份禮物。

屋米娃唯一的解釋,就是在鏡子後頭對我眨眨眼,而後消失。

日帆朵在清晨抱起了那個,雪白的迷你管風琴樂盒。
上頭打了條水藍色緞帶。
她用小巧的指尖刷過那些小小的管狀翅膀,輕輕地吻了一下,收進胸口溫暖懷中。
輕柔地,說話。
「我是日帆朵。你是誰?
沒有關係的。日帆朵天天唱歌給你聽,你也天天唱歌給日帆朵聽。好嗎。」

她珍惜地捧著,輕輕旋起音樂盒的發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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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我再次回到黑管風琴的房間時,
那裡只剩下一個漆黑的、微笑的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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