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著燈,我發誓我只是想躺一下就去洗澡,
真的好累,
累得沒力氣洗頭髮。

當我反應過來時,
身體像是從正中央切開一條線,
左側的身體動彈不得,
好重,像是綁了上千塊的岩石,
像是它不屬於我,卻又甩不掉它。

一直以來睡得很小心,所以這樣的狀況已經不太發生了。

但是,我想,我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睡著了。

該死,
我在心裡咒罵了一聲。

醒著?
睡著?

很亮,房屋裡一切景物正常,我還聽見樓下的交談聲,應該是醒著。
眼皮好重,像是沒有完全撐開,能看見的範圍很小,應該是睡著。

我預估躺下的時間,現在大概快逼近12點了。
無論如何,
起來,起來啊,趕快起來,
不然今天可能沒時間洗頭髮了。
我氣急敗壞的用力扯動身體,它卻不動分毫。
我用力嘶喊,一如往常的發不出半點聲音。

雖然這樣的事情不陌生,
可是恐懼越來越佔據我的心裡。
我怕我不能趕快起身的話,這種壓迫感會侵略到尚能動作的右身。
我怕家人在呼喚我沒反應時,輕輕替我關上燈。
可是我在這裡,在這個身體裡面啊!

潛意識的,
我認為只要能坐起身,或是喊出聲,就能擺脫掉這束縛。
然而,
像是被千斤重的鐵板壓住似得,我根本沒希望能移動半分。

好急,好急好急啊啊啊啊啊。

耳畔掠過短促的空氣摩擦聲響,
像是誰倒抽了一口氣,又像是卡通裡面惡魔出場的哮喘。

就只一聲,
接著就是寧靜,還有我咚咚做響的心跳。

胸口有些不對勁的微痛,癢,滾動,
好像有雙手,很多手指不規則的律動,
在那裡,
沿著能動和不能動的界線,要把我的胸口剝開。
觸感不冰冷,
可是很殘酷,不留情的。
妳的左半邊現在屬於我,我要帶走,
我彷彿可以讀到這樣的念頭。

由於左半邊的頭顱被固定,左半邊的感官已不受控制,
我看不見那邊的任何情況,
但是,我得起來,得趕快!
我伸出右手,探向左邊摸索,
找到左手的位置,
我抓住它,向右,奮力拉動,想要把自己從平躺改變成右側睡的姿勢。
左手被我扯到右下腹附近,
左邊的身體還是不動分毫,沒有知覺,
我向下望自己拉扯的兩隻手,
嚇了一大跳。

我看不見自己的左手...

可是我的右手明明握著它,有握著的感覺啊,
但是那個位置是一片空氣,我看不到它,它不存在。
好像是我自以為它存在,可是左手根本不在那裡,甚至我不確定我到底還有沒有左手。

好可怕...好可怕啊...

接著,我看到右手也漸漸淡化,變得透明,就快消失了...

我慌張的拋開左手,拼命凝視著右手,希望它變回來,
可是它還是若隱若現的模樣。

怎麼辦,
慌張得想哭,
我努力把力量傳到左半邊想要取得掌控權,想要證明有堅強的意志就不會輸,
可是,我想,沒這回事。

我努力在腰間施力,想要坐起身,一次又一次的用力...。
沒有辦法,
拜託,
誰,
趕快把我叫醒,搖醒我,拜託...拜託啊...

倏然,
我感覺到輕盈...

從下肢開始,往上漂浮...

來了嗎?
我聽見自己茫茫的在心裡問了這句話。

沒關係的...
我耳朵裡面有個不具體的聲音這麼說。

在以前,我會縱容自己漂浮,
漂...
雖然,墜下來的感覺很駭人,
在那段無法防衛的幾秒,會有很多心臟糾緊的可怕感覺。
但,這是一種貪。
貪戀那種什麼都無謂,什麼都無法使我沉重,的漂然。
很舒服...難以說明的舒服...
這個世界上所有所有會令妳不適的事情,通通消散,
這個軀體帶來的負擔,通通歸零。
我會很克制的容許自己漂浮到天花板左右的位置,
其實我還想繼續的,
只是我不確定超過這個位置,我還能否控制住。

可是我很久不准許自己這樣了。

反射性的,
我讓下肢回歸原位。
重新感受到恐懼,右手漸漸在消失,身體好沉重,好痛苦...

沒關係的...
像是打了毒品一般,我感受到沒有聲音的呢喃。

再度輕輕的試圖懸浮,即將要離開床鋪...

不行,不可以!

可是我好想...
一兩公分就好...再一點點...
我好想...好想...真的好想喔...

沒關係的...

是嗎?
如果真的沒關係的話...
那麼...


我被樓下傳來的呼喊猛然嚇醒,
全身冷汗,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發抖,可是睏倦不已,
蜷回床鋪,左側睡,縮成一團,確認我的左手和左身都還在...
可怕的是,
我發現我真的,很想追隨那聲音而去,到現在,還是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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