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貓腳印走。

很難去形容那種
深遂不見底的魅力
這並不如同任何讓我瘋狂執著的興趣
稱不上熱情 稱不上澎湃的情感
相反的
寧靜而深幽

我覺得平靜

很久很久沒有這麼平靜

為什麼 19X19的棋格 不過是幾條線條
會讓我覺得自己試圖揉著眼想看清一個佈滿岩礫的無底洞呢
我想更貼近它 瞻仰它 觸摸它 了解它

只要有一張棋盤 黑白子各一皿
周圍的喧囂
彷彿 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無論棋局是否開始
對我而言...不明的魔力永遠都堅定存在...不曾開始 也不曾結束
縈繞著
讓我可以單純呼吸的
氛圍

真的是這裡嗎?

直到我停好車 還是躊躇了一下
習慣性的抓了抓頭髮掩飾我自己的緊張
看了一下時間
1:25

再度仰首確認老舊招牌
<新竹圍棋協會>
<新竹兒童棋院>
怎麼會錯呢
從我有記憶以來它就一直在這裡
栽滿盆栽的庭院 垂首的落葉 誠如我每次經過那麼如一
只是
我從未有勇氣踏進去過
好像冠上了協會兩字
它就是個屬於專家的地方 是個離我很遙遠的地方
我更從未想過
今天 我竟然會用一個工讀生的身分 走進去

就這樣走進去嗎?
我的心裡充滿之前所有的打工經驗都未曾出現的奇怪情緒
既不安又熟悉
該怎麼形容這種情緒...
就好像你家旁邊開了一間豪華餐廳
可是因為多種理由 多年來你從未去用餐過
某日 你的朋友卻告訴你他知道個很不錯的餐廳要帶你去
到了你才猛然發現就是那一家

我望視了它多少年呢...

還沒走到門口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椅子上跳起來
是陳老師

蚊香的氣味伴隨著雨後的芬芳
踏上木製地板
左側是擺製整齊的棋桌 棋具 像是電視上常見到的那樣
我的心陡然跳了一下

好漂亮的地方

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
所謂的漂亮
不是指宛若一幅完美畫作那種觸心的美
也不是悸動地音樂那種幾乎滿溢的情感
既不雷同如寶石的燦爛 也不相近於墨色的冷清
既不想狠狠擁入懷中 也不願意移開視線

我唯一的衝動竟然只是想奔過去
靜靜的坐在棋盤邊
輕輕的觸摸
深深的凝視
然後閉上眼睛 傾聽它是否呼吸

細數了一下
小棋桌有四排 約可容納16組對奕
最後方的角落
坐著 堆著眼鏡 攤棋譜研究的葉老師 6段
略為介紹之後
開始了我今天的工作

找我來的陳老師堅持要我不要叫她老師
<這樣聽起來會顯得我很老耶!> 她這麼說 <叫我姊姊!>
我有點窘
說實在的 我已經超過了可以毫不做作的呼喊別人姊姊的年紀了啊...
一開始
我以為我的工作就是個跑腿小妹+溫柔親切的總機小姐
因為
我的第一項差事
竟然是...

陳姐就扔了一萬塊給我 叫我去幫葉老師存錢
{默...}
然後跑影印店把兩種講義各印500張和200張
{再默...}
接著開始 削一整盒鉛筆
{繼續默...}
還有把我剛剛印的東西 每三張一份 通通裝訂完...
{Orz.........}
最後一擊是去打掃庭院...
{無言到極限 奮力掃落葉...}

坐著削鉛筆
下方就是棋盤
這邊的棋盤和家裡的廉價品不同 比較厚 很有質感
棋子各個胖胖渾圓 像是小石子
發呆時 我覺得棋盤像個漩渦
將棋子放上去 好像就會墜落
而我也會跟著 到達另一個不哭不笑不怒不恨的 很乾淨的地方
垂首
黑白子就像彩色的彈珠
而我會像個孩子般貪婪的守護把玩我的寶物

當我發現我已經可以閉著眼睛把一張A4紙訂4個訂書針 間隔完全相同
當我發現我已經想要用掃把歐死旁邊那堆樹
成群的小朋友蜂擁而入

接下來的惡夢
讓我寧可自己永遠當打掃小妹

忙碌的收小朋友的作業
改答案
有幾題死活的問題 不是很有把握
說真的一年沒下棋了 真的好生疏
希望沒有改錯

幫小朋友開圍棋軟體 然後替不會算地的小朋友結算
三不五十會有小孩子高喊 <老師 我要換東西~!!>
然後就拿鑰匙打開櫥窗
看他們小小的臉堆滿興奮 吱吱喳喳檢閱他們想要的禮物
今日結算最受歡迎的是一種彩色的彈簧
我猜是因為色彩太繽紛了很吸引小朋友
不過
我還是堅持我的理論
一個小朋友 是天使
一群小朋友 是惡魔
{把惡魔兩字用紅筆大圈三次 畫上五顆星}
一度我真的被吵到恨不得自己沒長耳朵

A: 老師我要換磁鐵...
貓: 你的本子給我一下...
B: 老師老師...他擋到我我看不到!
C: 明明就是我先來的...!!
貓: ...#^*($%...
D: 老師 那個紅色的車子要多少...
貓: 自己看上面數字
A: 我可以挑磁鐵嗎!!
貓: 不可以!{斷然}
E: 老師 我也要換東西...
ABCDEFG:...#%&**%#!@%..老師..$^@^*(...老師...^$*&%#...
貓: {理智漸漸被消磨}...{開始想翻桌}...
ABCDEFG:...^&*$@(%..!!!!

貓: 你們...通通給我~排˙好˙隊...一個個來! {咬牙切齒 微笑+挑眉}

ABCDEFG: {驚!}...{開始排隊}...

如此才得以順利的發禮物
果然
人偶爾還是得帶點殺氣{?}

後來
跟著陳姐學著上課的技巧
看小朋友對奕
教小朋友數氣 附加電腦教學

老師們都很親切
我本來以為氣氛會很嚴肅
想不到還蠻自在的
此外 這邊真的非常多學生
除了我一開始見到的16個對奕桌外
裡面深處還有一個更大的教室
庭院邊也有一個小教室 我在那邊打卡
庭院還有幾個小桌子 可以上個別課
巔峰時間 所有的教室和桌子都塞的滿滿的 休息區也爆滿!!!

這邊的小朋友真的很可愛
他們的臉上 永遠都帶著一種 幸福快樂的神情
連帶 我也會發自內心的微笑
這和去新竹國小實習時的感覺很不同
小朋友看我的眼神 沒有絲毫防備
他們很樂意服從 也很樂意分享
陳姐後來在電話裡說
<這是一定的 畢竟 只有比較幸福的孩子 家長才能送他們來學棋 不是嗎?>

電話裡
陳姐問我還想不想繼續學下棋
其實我一直很愧疚
陳姐之前免費教我下棋
然而我卻沒有多花什麼心力去學 並且就此荒廢了一年 也都沒有和她連絡
可是她卻還這樣問我
甚至有這樣的工作機會也是立刻想到我

之前我去跟她學棋時
知道她很想栽培我
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
我資質沒有很好 很討厭背東西 數氣不快 下棋只會憑感覺 很容易挫敗畏縮
也沒有很多時間練習
到底是為什麼呢...真的只是因為喜歡下棋的女生很難得嗎...

那一段時間裡
我真的不太確定自己是否喜歡下棋
我只是放不下
放不下這麼多 真心對待我的人...
雖然我覺得自己在圍棋的世界裡像是一粒沙漠中的沙子

也許
我真的是被感情支配的動物吧

我相信
人決定要作某件事情 一定是有理由一定是有自己的所求

我要的是什麼呢

如果我說
我要的只是
界於直覺和思考之間
那種平靜
那種我很久很久不曾獲得的平靜
這樣
足以支撐我繼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