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貓腳印走。

補記，2010，3月中。


「吶，我有點厭煩於，裝可愛。」

過了好幾天，我才意會到在我耳盼說話的人是戲。
那位少年朝我深深一鞠躬，
一臉乾淨清秀，少了浮華的笑靨，
我看見自己在他純銀瞳孔裡的倒影蒼白而憔悴。

「母親大人，您呼喚我？」

咬著嘴唇，左右猛搖頭。
「...我沒有、我沒有呼喚你。」

「您在意的人討厭您呼喚我。
所以您一直想證明，您有很努力否定我的存在。」
戲的嗓音清澈，如同潺潺溪水，無色無味，指尖觸碰時冰冰涼涼。
聲音使他的人感覺十分透明，
我有個錯覺伸手去碰他的身體的話，也許會撲空。
「可是，我確實因您的呼喚醒來，從最初至今。
雖然嘴唇死命壓抑著、噤不作聲。
外表看起來風平浪靜，
心底下卻快被暴風雨翻船，一遍一遍恐懼地吶喊求救。
把悲傷強行擠到夢裡面去，在裡面才敢大聲哭出來。
您從抽痛不止的心臟伸出觸角，死命拽著我不放，把我也深深埋進劇烈毀壞的靈魂裡。
...雖然我很願意陪您去死，但這樣要死不活的真的很痛呢。」

隨著他風鈴清脆的嗓音，我的眼淚叮鈴鈴地滾下來。

「戲覺得好寂寞喔。一定要這樣下去嗎。」
他雙手勾住我的頸，露出哀傷的笑容，眸如毫無生氣的冷潭。
不再是個孩子，高我一個頭的身高，擁抱時聞起來有些極淡的青草香。
我感到陌生而不習慣，但只是空洞地任他摟著。

「...保護我。」

「您希望我用什麼方式保護您呢。」
戲的鼻息埋進我頸項，很貼近，但他對我沒有任何肉體上的貪求。
像小動物般溫暖的呼吸讓我感覺到活著。
「戲最近吃了太多您的情緒，感到十分的...迷惘。
人們都是用這麼複雜的心情在渡過每一天嗎？
要給對方想看的表情，還是自己希望的表情，還是一個最安全的表情，還是最有禮的表情，還是最適合躲藏的表情。
您要哪一個呢。
既然已不存在自然浮現的表情，您得從這之中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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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22。


「母親大人，我明白了唷。
神給了每個人一樣武器，好讓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生存。」

戲一身繁複花紋的紅衣裳，貓眸熠熠。
小男孩扯著我的衣袖，仰頭望我的模樣讓眼睛更放大。

「您天生長了一張適合裝可愛的臉呢。
不用的話，就太浪費了。
除了用這個方法之外，我們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這是您的武器。」

戲天真的臉孔，孩子氣地笑開。他指著天上。

「神在上面。
看地面上的人們，用自己的能力和武器，殺戮競爭往上爬。
一面猜測對方的武器，一面殘酷地讓對方再也站不起來。
這是一場大亂鬥的遊戲呢！
戲喜歡玩遊戲。既然知道遊戲規則了，就能贏。
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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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的是我。
咆哮的是另一個人。

榎在房間時，面對沒理由的沉默，他焦躁且極盡壓抑。
當他走出房間時，
積壓的暴怒便加倍爆發，我孱弱的殼幾次逼近難以盛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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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榎好吵喔。」
戲鼓著腮幫子緊捂耳朵。笑得森森然。
「想必是因為接收到的很冷淡吧。
對我們生氣有什麼用呢，我們可是該做的都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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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
戲謹慎地坐在沙發另一端，明顯保持足以脫逃卻又尚能對談的距離。
他仍是紅衣男孩的模樣，睜開一雙輪廓明顯的貓眼睛。
「美人在你房裡吧？那麼你為什麼在外面呢。」

聲音是草莓口味的糖果。

榎倚在沙發邊緣，充耳不聞，頭也沒抬。
他少見地穿了件軟質黑毛衣，隨興的姿態半躺，
畏寒一般，長長袖口遮住整個手掌，只露出幾個指尖，來回摩挲懷裡的刺蝟。
那隻紅眼的小動物，任憑他如何撫弄，也未曾露出半分螫人的刺。

戲縮起雙腿窩在沙發邊緣。
我覺得他能從空氣裡品嚐心跳，咀嚼成為能量。
過了許久，他輕聲地開口。
「...冷嗎？」

榎將刺蝟撈起，放到長髮披散的肩上，站起身。
微微抬起的視線冷漠漆黑。

戲這次選擇的角色有一張真誠的臉孔。
「你們吃不下來的事情，我一直替你們吃下來。
他們想見你們時，我絕對退讓。
但他們對於我們的直率表現冷淡時，就把舞台給我。
但他們對於我們伸出的手無視時，就把舞台給我。
但他們對於我們想傾訴的話無法展現渴望傾聽之意時，就把舞台給我。
我的使命是用笑容保護母親大人的心不被澆熄。」

榎冷笑了一聲。
「關我屁事。」
他走向房間，臉上的神色比他肩上的，更像一隻刺蝟。
進入，
碰地把門帶上。

戲仍坐在沙發上，把腿縮得更緊，整張臉埋在膝蓋間。
僅露出一雙哀傷的眼睛，遠遠看著黑色門板。
用更輕的聲音喃喃。
「怎麼會無關呢，明明...很渴望被擁抱吧。」

一直一直一直流過來，滲進我的思緒裡。
戲與我臍帶相連，
我分不清楚感受到的是他還是我，但我們都清楚感受到那是真實。

「母親大人，我不認識我自己，但我認識您。」
他保持哀傷的眼神提起視線看我。
揉著早已亂七八糟的短髮。
噗地，變回披著灰色斗篷的身影，提起大大的袖子掩住唇線。
「真是奇妙的感覺，戲覺得傷心。
有點接收不良呢，好像不小心把盒子弄亂打翻了，
大家的情緒都混在一起了，變得好髒喔。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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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過、鎖進懷裡。
連貫不遲疑的動作。

「就算你無話可說，我也不會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