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記,2008,11,3。

很久。
沒有打文章。

很久。
明知要早起還是一直沒早睡。
很久。
蜷在床上把MP3固定在鬼束的同一首歌。
很久。
兩點,三點...。

很久。
深深地逃避。
很久。
把自己埋到別的空間去就不用想。
很久。
始終持續著會難受掉眼淚的夢。

很久。
拖著沒有完成的事情。
很久。
最後還是撐不住趴著睡著。
很久。
但睡眠的良藥,總服不入心裡去。
很久。
醒來仍無形陣痛。

很久。
沒意識的盯著螢幕教學影片的『苗栗國際假面藝術節』。
很久。
天黑了走廊。吞噬下校園。
很久。
我終究沒看完那些繽紛面具。
很久。
車庫好黑呵。
很久。
上次這麼晚離開校園的時候不是一個人。

很久。
終於決定,今天我該打文章。

網羅如粉塵炸開到空氣中的情緒。
拼湊不出個完整。
隱約聽見玻璃一片片在地上碎裂的聲響。

---

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字句,
切割得方方整整,
走往冰冷無起伏的方向。

---

PM 2:30。

榎回來了。一個人。

什麼也沒說,直直地走來,直直地坐下。
在吧臺,SHADOW慣坐的座位。
他披洩的黑長髮,拉出一個漂亮線條的身影。
迎向我的眸一片漆墨,
比星空的顏色更黑如水彩,比水彩的黑更活如星空。
很安靜的眼神。
彷彿生命力停止在那一點,還存在,卻不真正跳動。

冷的。但不是他該有的,冷的方式。

SHADOW抬頭望我。
沙發包容了她仰靠的修長軀體。
輪廓分明的唇,我總覺得它們要給我一些建言,卻始終等不到。
雙眼若冰凍湖水,瞬也不瞬,
犀利帶刺的模樣,卻又使我想到結了冰的玫瑰。

靜的。但不是她該有的,靜的方式。

屋米娃站在房間的邊緣。
握著紙筆的動作,面無表情的臉孔,像被按下暫停鍵的娃娃。
小巧的眸像雜色的玻璃珠,有時輕微地滾動。
不知道她何時靜靜在那裡。
不知道此時的她,又在等待什麼。

別那樣盯著我。
你們。
就算這樣直勾勾的看著我,我還是什麼也感受不到,什麼,也感受不到啊。
挫敗地想咆哮吶喊,卻哽在喉頭做不到。
在他們冰冷若敵的視線下,
我一步步退,一步步退。

再這樣下去,真的被消磨到完全沒有情緒的搞不好是我。
什麼熱度都感受不到啊。
很傷心。
不想努力了。
不,想,努,力,了。

趴在桌上,把臉埋進黑暗。
不該把情緒帶到工作上。
但是今天的我...。

別再那樣看我了,別再那樣冰涼盯著我看,別再那樣死寂。
冷漠。天殺的冷漠。冷漠冷漠冷漠。
抓著頭髮,蹲在頭腦深處乾嘔。

「好!拿去!」
我歇斯底里的聲音在沉默中爆炸。
聽起來像是另外一個別人的怒吼。
「等我逃離這裡,等我把自己送到不需要見任何人的空間。
就,通通,給你們。
不管是榎,還是SHADOW...隨便你們要怎樣都可以。
你們要丟掉什麼,要留下什麼,都可以。
隨便你們!!!」

嗓子裂了。
我開始哭。
在夢裡,在心裡,在腦裡,在黑暗裡。
在哪裡都好。
恨不得在眼上挖兩個洞,好讓沉甕的眼淚,可以確實滾出來。

沒有人回應。
他們等著。只是,等著。

是的,再等一等。
然後,毀掉這一切也可以,悉聽尊便。

『這次,我真的,要睡一下。』
『叫醒我,如果之後,有人還記得的話。』

---

PM 3:40。

手麻了。
驚醒的那一秒鐘,我還以為我終於因為睡著,被反鎖在天黑的教室。

改了作業。

將我們一起釘上佈告欄的圖畫,一張張拆下。
上面,灰塵滿佈。
新的圖畫替換舊的圖畫,新的記憶替換舊的記憶。

密密麻麻在綠色佈告欄釘滿紙張。
用我的完美主義,使它們像尺規般工整。
退後兩大步審視。
只覺得整齊妥當。

---

PM 5:30

「嘿。妳又是最後一個喔。」
走廊傳來爽朗的叫喚聲。

天早已黑。不見人影。但很熟悉。

「啊,不好意思。」
曾一兩次誤以為有人忘記關燈關門的警衛叔叔,
這段時間下來,
他已習慣獨自點亮最末一盞燈的我。
「我還沒忙完,再一下子就好了。」

「沒關係啦,妳慢慢來。」

每天幾乎一樣的,簡短幾句對話。
卻讓人悄悄地窩心一下。

---

PM 5:45

畫面閃動。
中國巫儺。日本能劇。威尼斯嘉年華。印度巧戲。非洲面具。
著迷地望著。

苗栗國際假面藝術節。

聽說每年都有不同的展出。
『吶,誰下次陪我去吧?』
在記事本打下這行字,
切換網頁正好開啟完畢。
原來苗栗的這個展出已在去年宣告中止。
今年起就看不到了。

心中一波波空虛,水圈蕩漾。

是徹底,叫人愛不釋手的東西啊。
好想親眼看看。
濃得彷彿不摻一滴水的鮮艷色彩,很美麗。
翻出獠牙猙獰的鬼面,很美麗。
整張雪白無起伏只點上漆黑唇型的臉,很美麗。
綴滿飾品華麗絕倫的模樣,很美麗。
痛苦的撐大嘴眼活生生的靈動表情,很美麗。
彷彿漂流木用小刀大力削割的稜角五官,很美麗。
秀氣描繪不流洩太多情緒的模樣,很美麗。
無論哪一國。
無論哪一張臉譜。
無論精緻還是豪邁的輪廓。

我都好喜歡...。

有點兒哀傷。
若早個一年關心到這樣的消息不就好了?
很多事情錯過就來不及了呢。
總是這樣的吧,
我們不可能同時拿所有的東西,抓住所有的人,參與所有的事情,
當你在顧著某項事情,就會對另一邊鬆了手,
因為時間是縱,空間是橫。
我們永遠都只能拿起一樣,然後錯過其他很多很多很多。
但,重點在於,當時選擇的是什麼吧,
拿對的話,
只要一樣,可以抵過錯過的無數樣。

「看清楚。
守住妳絕對不能失去的東西就好。
別高估自己的能耐。
否則,等疲倦回頭時,妳會發現自己以為會留下的東西,也失去了。」

SHADOW開口。
她平靜穩當的口氣,叫人安心。
但是我心裡的眼淚流得更兇,因為我,感到強大的無力感。
「這句話給妳。也給她。」

天黑了。
不過幾小時,這裡白天的模樣離我好遙遠。

無論幾次,總不能適應。
彷彿世界名畫換了不搭軋的背景。
從這扇窗望出去,應該永遠是白晝,永遠有滿地跑的小孩,還有喧鬧。

突然想到,其實很想給你們做面具的。
赫然發現,已經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星期四。
我們之間,就到星期四。

---

PM 6:00

學校車庫裡面一片化不開的暗。
遲疑了半晌。
讓張大的門像怪物的大口吃下我。
伸手不見五指。
可是我連衝到柱子那邊開燈的這段距離都不敢,
偌大的,深邃的,陰暗的,柱子林立的車庫,
會有人躲在某處嗎。
我讓自己走得無聲無息。

好黑喔...。

像電影中被不明怪物窺伺般,
在黑暗中焦急摸索著,把鑰匙嘗試插入機車孔洞,跨上車子。
催動油門的瞬間,
發出的聲響比靜得死寂的大車庫更讓我恐懼。

趕忙離開。

一被月光照射到,突然覺得,夜晚的黑一點也比不上人造的黑。

---

PM 6:15

爬上床。
抱著娃娃發出一聲,壓自胸腔的,中度音量的,哭泣一樣的,嘶吼。
然後,
放肆地,縱容自己,第二聲。

打住。可以了。

很久。
不曾真正發出聲響。
很久。
都只在心底一聲一聲吶喊。
很久。
已經不認識自己真實的聲音。

很久...。
和娃娃一起,安靜蜷在床上。

前天,電視恰巧轉到『先履奇緣3-時間魔法』。
繼母用魔法棒,逆轉了時間,
順利阻撓仙度瑞拉試穿玻璃鞋,
並且,竄改王子的記憶,讓自己的女兒安泰西亞成功穿上玻璃鞋,成為準王妃。
由於在遊覽車上小朋友們看到一半,基於好奇,我往下看著。
阿弟回宿舍了。
我仍窩在沙發上。
王子破解了魔法。
最後繼母讓安泰西亞變成仙度瑞拉的模樣,偷天換日,和王子進行婚禮。

「不。我不願意。」
在牧師進行最後詢問時。
安泰西亞滿懷掙扎,難過的說。
「...我希望他愛的是我啊。愛的是真正我,不是因為我是別人。」

是否最近心境太不穩定呢,連看個卡通也...。

無論是朋友,還是更深一層的關係。
渴望對方愛的是『我』,是真正的『我』,因為是『我』所以才留在身邊的啊。
可是,
為什麼我們總是一再一再的改變自己,希望成為受人喜愛的樣子呢?

這個世界好大,人多到,有時會覺得好挫敗喔...。
總是有人可以取代你。
離開學校,又怎麼樣呢,有數以萬計的人等著取代你。
和某個朋友疏遠了,又怎樣呢,他身邊有不知道多少人可以取代你。
好像一不小心,
大家的手同時鬆開的話,
就會直勾勾地墜落。

可不可以,某個誰,某個領域,某個關係。
告訴我,
對你而言,我就是沒有人可以代替的那一個...。
就算全世界都捨棄我,你也不會讓我落單。
當然,反過來也必須相同,不然就沒有意義了。

我想要歸宿感。
『我就是要妳。不是任何人可以取代的。』
要這麼強烈的歸宿感。

那部漫畫怎麼說的?
我們都在尋找一個『專屬於我的人』。

漸漸懂得人為什麼需要,婚姻。

我一直在找尋的,足以填補內心的感受,被我稱之為愛的東西...實在太脆弱了。
再怎麼希望重要的人時時刻刻把我放在心上,
喜怒哀樂第一個想到我,
需要時有人可以依靠,
絕對,絕對,絕對不會把我丟掉...。
誰能保證永遠這樣呢。
所謂的愛,
好像就是一種不知道為什麼出現,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消失的東西。

所以,我們用法律,製造安全感。
只要這張紙還在,這個人,這輩子,都不准離開你。
製造出一個『專屬於我的人』。

那天和美麗的洋洋老師聊天,我清晰的記得。
她告訴我,
愛不是一切,現在該找的是,可以相處一輩子的人。
找男朋友和找老公是兩回事。

心中有些複雜。

現在的我,說來是不該有這樣的疑慮的。
但是...?
或許,真正最鑽牛角尖的人是我吧。
需要很強的強度才足以克服這一切啊。
有時候,很稀薄,讓人懷疑真實性和確定性。

---

很想逃走的心情,不贅述。
過去了。
等出現再說吧。
今天不過因為妳一兩句話,就暫時煙消雲散。

讓其他文字沉眠吧。

---

還有,因為不知死活的選擇先打文章。
所以,嗯,我現在還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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