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記，2008，1，17(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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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篇很長的文章，
如果你沒有心思慢慢看，請你等有空閒時間再來看吧。
因為我是用非常非常認真的心情，在寫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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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會好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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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
下午的兩個班都開同樂會，因此不需要去上課。
非常開心，
終於能把一堆瑣碎的事情忙完。
解決了給補救教學小朋友的小卡，
等著緩緩登入的信箱，準備處理下學期的課程計畫。
Michael從7-11回來，
一進門就說有件關於動物，很sad的消息，問我們要不要聽。
無視Abby說不要聽，
他看著我，說了起來，
「我今天去探望那群狗的時候，你絕對不會相信我看到什麼，
有一隻瘦瘦小小的貓，被一整群黑狗包圍在中間!」
「............」
一秒，兩秒，三秒。
啪搭。
「你你你...你怎麼沒去救牠>口<---」
「你聽我說完，」
Michael用不可置信的口繼續說，
「那群狗雖然包圍牠，可是一點都沒有要攻擊牠的意思，
那隻貓咪很悠閒地坐在他們之中，感覺上，好像他們彼此是朋友。」
「...不會咬牠嗎?」
「沒有咬牠，
而且那隻貓咪移動之後我才發現，牠的兩隻後腳好像都斷了，只有前腳能爬。」
「.................................」
「那真是我看過最讓人傷心的貓了。」
想到那樣的畫面，心糾了一下。
「明明知道這樣，怎麼能把牠扔在那裡不管，
說不定我們可以帶牠去醫院!!!」
「那個腿已經那樣，應該醫生也不能做什麼了吧。」
「我還是想去看牠，說不定可以救牠。」
毅然決然拋下尚未開始的課程計畫，抓起圍巾，往脖子繞。
「在哪?」
「妳想去的話我可以帶妳去。」
Michael聳聳肩，站起身，一副有何不可的樣子。
「...Abby?」
我知道雖然說不聽，雖然低著頭在做事情，但是她有清楚聽見我們的對話，
這麼愛貓咪的Abby，聽了一定也很難過吧。
她只點了頭，起身穿外套。
我則問了Michael貓咪的大小，四下看了看，
抓了裝喜餅的正方形厚紙袋，方便我們可以把牠裝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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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學校斜對面，一個滿地石頭的停車場，
停車格簡略的用黃色水管間隔起來。
那是隻瘦小的虎斑貓，就坐在停車場的中央，用不信任的眼神看著我們，
牠身邊走來走去的，全是黑色的野狗Orz。
...好一隻勇敢的貓啊!!!{誤}
一看到我們靠近，牠飛快的起身，往旁邊的車底竄。
牠動的那瞬間，我和Abby都忍不住驚呼出聲，
那貓咪的兩隻後腳像是無用的肉塊，僅僅是懸在那裡，
移動時，後腿就拖在身後，在滿是石頭的地上拉著。
看起來，好痛好痛。
三個人雖然語言不同，但是有志一同蹲在車子邊，開始咪嗚咪嗚的叫，
但是無論我們怎麼叫喚，
牠只是在車底咪嗚咪嗚的回應，不肯出來。
別怕，別擔心，
出來吧，
我們是要幫助你。
看著牠的眼睛，我沒有辦法停止自己一直在心裡講著那些想傳達給牠的話，
請安心，我們不會傷害你...
Michael去7-11買貓食來哄牠，
牠很謹慎的探頭來吃，
但是總在我們伸手要碰到牠的那瞬間就會縮回去。
看到Michael蹲在石地上，
輕聲哄著那隻貓咪，緩緩伸手要摸牠，努力想要帶牠出來的模樣，
心裡很感動，之前對他有再多不諒解也消了大半。
他真的是個很愛小孩，很愛動物的人，
為了有生命的東西，其實他願意付出很多。
餵食的過程中，
Abby一直在趕狗，我一直在擋狗，
{這些搖著尾巴的狗，真是熱情萬分，我一直感覺牠們的尾巴啪搭啪搭在打我。}
Michael則是千騙萬騙想讓貓咪出來一點。
貓食被狼吞虎嚥的吃光，我們還是找不到機會抓牠。
眼看已經在那裡盧了快半小時，
我們思考著可能需要一條毛毯之類的，把牠一舉包起來，不然貿然動手一定會被抓傷。
後來，
住在隔壁的兩個小女孩，聽說是去年建功的學生，拿來一件舊衣服給我們。
正巧貓咪見我們不注意，走出車底想換台車躲，
Michael見狀，一個箭步衝上去擋住牠的去路，
第一次撈失敗，
牠發出恫嚇的聲音，跌跌撞撞往另一側衝，
Michael追上去，
用舊衣服裹著，一把從脖子提起來。
天哪，
我第一次看到一隻貓咪如此張牙舞爪。
牠發出駭人的嘶嘶聲，我聽得全身寒毛直豎，
嘴巴張裂，露出雪白的犬齒，
五指賁張，瘋狂掙扎，四肢伸長，眼看就要抓傷Michael，
我趕忙把厚紙袋打開遞上去，
從屁股放進去，
牠尖銳的爪子摳住紙袋邊緣，
滋，讓人全身不對勁的摩擦聲響。
三人手忙腳亂的避開牠的爪，
有的撐袋子，有的拉提繩，最後一起把袋口用力抓緊。
貓咪在袋子裡胡亂掙扎一陣，
靜了下來。
「Got it !!!」
「太好了!」
我大吁一口氣。
「我開車帶牠去小花醫院。」
一秒也不停留，Abby堅定的說。
我們逕直奔往車子，
一面大謝Michael，
看那樣的情況，如果只有我們兩個女生是抓不起來的。
他把裝有貓咪的紙袋捧給我，交代我要把袋口捏緊，
我和Abby載著牠去醫院，
一路牠都沒多做掙扎，靜靜的窩在袋裡。
現在是不是縮成一團發抖呢?
不要怕，我們正帶你去接受治療。
把袋子放在腿上守著，心中複雜，
很開心我們成功抓到牠，
這樣牠就不用在這樣的冷天裡，拖著傷痕累累的後腳，在碎石上爬行，
同時也擔心牠的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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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小花醫院就讓我想起去年冬天，
隔壁班的老師在水溝發現一隻凍壞的小狗，牠的後腿因為泡冰水過久，已經失去作用，
送來這裡之後，全校老師募捐，替牠做了輪椅，
現在麗珠老師養著，過得很好，後來這隻狗狗就叫做小花。
「沒事了，到這裡就沒事了，
和小花一樣，醫生會把你醫好的。」
把紙袋揣在懷裡，匆匆下車直奔櫃台時，心中只有這句話。
等待Abby填寫資料的過程中，
從櫃台後方，跳出一隻白底有大圓點，從頭到腳的乾乾淨淨貓咪，
繞著我的手臂，嗅聞紙袋，
不斷咪嗚咪嗚的叫喚。
Abby告訴我，小花醫院收留了三隻流浪貓。
來的是一位很年輕的男醫生，
院長不在。
進去診療室，在我們的叮嚀下，
醫生小心翼翼地用大毛巾裹住牠，把牠放在台子上。
牠不知是否嚇壞了，還是剛才掙扎用了太多力氣，
現在僅能無助地趴著，
發出嗚，嗚，嗚，的淒涼叫聲。
醫生先做初步的檢查，
慢慢觸摸按壓他的脊椎，腳和尾巴。
「後腳可能已經沒有知覺了。」
他給我們看他用力捏牠的後腳腳掌，貓咪卻毫無反應。
在等待醫生去拿頭套的短暫時間，
我們小心顧著，
隔著大毛巾，我把手貼在牠溫熱的背上，感覺到一口又一口呼吸的起伏。
終於能夠這麼近看牠，
我才發覺牠的後腳拖在地上行走多麼慘不忍睹，
耳朵和背上的毛，也都是一塊塊污泥糾結，
瘦骨如柴，不知多久沒好好吃一頓，
綠眼睛裡充滿無助，用警戒又驚恐的眼神望著我們。
心裡塞滿了想保護牠的衝動，
像當初救小花一樣，
我們可以全校募款，大家知道一定會願意幫忙的，
等牠接受治療之後，
把牠好好洗乾淨，餵得胖胖的，
可以透過網路到處詢問，可以到處宣傳，或許能找到有心人領養。
看著牠蜷著的小身影，
勾勒牠健康的模樣，
勾勒出那雙眼睛，炯炯有神，恢復生命力的光芒。
我會努力的!
一次又一次這樣想，一次又一次堅定自己。
「喵咪，好乖，好乖哦...」
Abby輕輕摸著牠的頭，柔聲哄道。
不要怕哦，到這裡你就沒事了，乖孩子，沒關係的，我們在你身邊。
看著牠靜靜趴著的背影，
我將手指穿過牠的耳後頸間摩擦，
牠順從的任憑撫摸。
醫生熟練的替牠帶上頭套，剪了指甲，告訴我們將做X光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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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外面等候。
Abby和我聊了許多，
聊到她家的FiFi是如何在建功嗷嗷叫喚卻沒人搭理，
從大辦公室看出去，
她看著草叢裡的小貓好久，
最後，告訴自己「如果你回頭，我就帶你回家。」
下一秒，
小貓回頭了。
告訴我，去領養妹妹時的事情，
原來還有另一隻哥哥，是橘子貓，
兩隻貓都由一位交大的學生做中途之家。
Abby的老公認為，妹妹的毛色又黑又雜，
一定沒有什麼人會選擇要養牠，
所以，他們帶了妹妹回家。
Abby告訴我，
就在前幾天，她還在學校看到我們救的那隻小貓，是好端端的樣子。
「那隻貓咪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很現實的問題。
「我也正在想，」
Abby嘆了口氣。
「不太可能住在我家了，
貓欺負弱者的動物性也很強，
如果帶回去的話，可能會被呱呱和FiFi他們打死吧。」
「...唉，我家裡也真的不能...」
「等醫生照完X光吧，
我很希望牠至少有一隻腳是能動的...。」
「其實我今天很感動，」
我說，
「我看到Michael跪在地上，試著哄那隻貓咪出來，
雖然平時吊兒郎當的，可是他是個很愛小動物的人，
也好險他有發現這隻貓咪，我們才有機會把牠帶過來。」
「唉，所以當他說有關於動物的壞消息，我才不想聽啊，
真的很害怕聽到那樣的消息...。」
「但是，
明知道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沒有辦法坐視不管，
說什麼都要想辦法救牠!」
幾乎是一秒回答，
小貓拖著傷腿的樣子，再度映入眼簾。
Abby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
「我們一定會想救牠的，看到貓咪這樣我也好難過好難過，
但是，
不管我們有多麼想，其實有時候我們不見得能幫上忙。」
「什麼意思...?」
「我之前去動物醫院，
看到有隻貓咪，除了頭之外，全身都用繃帶包起來，動也不能動，
問人之後才知道，
牠從公寓六七樓的高度摔下來。」
「...好痛...」
想到那畫面，我的眉頭擰成一團。
「全身都粉碎性骨折了吧。」
「那樣的主人真的很不應該，
貓咪對於會動的東西很沒抵抗力，一時興奮之下可能就會忘記身在何處。
對那隻貓咪是很殘忍的事情，
牠接下來的日子，就只能永遠癱在那裡受盡折磨，
這樣的話，不如讓牠安樂死吧...。」
「這樣啊...」
是這樣嗎?
由人類去決定牠的生命，是對的事情嗎?
但是在心裡，找不到任何話能反駁。
「我想告訴你的是，
有時候我們只能盡我們最大的力量去幫助牠，
雖然這樣講很無情，
但是你要評估自己的能力，
一定超過能力所能負擔的時候，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為什麼，突然跟我講這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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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推開門，示意我們可以進去。
桌上攤了兩三張不同姿勢的X光片，
助理像抱嬰兒一樣，一手抱著那隻小貓，一手撫摸牠的肚子，
牠發出喵嗚喵嗚聲音，
兩隻軟綿綿的前掌，像是抱奶瓶一樣，摟著助理的手，
非常可愛。
「牠好乖喔。」
注意到我的眼光，他笑了笑，對我說。
同時，
年輕的男醫生指著攤開的X光片，
不帶絲毫情緒，
用像是講解課本圖片一樣的方式，冷靜的說明。
「這裡，牠的第七節脊椎斷裂了。」
在X光片上，看到那節脊椎明顯移位，像是脫軌的火車廂。
「骨盆這裡錯位，髖關節也裂開，
由於是脊椎受傷，牠的下半身基本上已經沒有知覺，也不能移動了。
我想可能是被車禍造成的。」
頓了頓，他繼續說，
「如果要治療的話，必須做脊椎的手術，
但是就算做手術，
我想牠也幾乎不可能恢復了。」
「請問，醫生有什麼建議嗎...」
我聽見Abby細微的聲音。
「我會建議你們思考一下是否要照顧牠，
如果要照顧牠的話，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帶牠去動脊椎手術，
要做這樣的手術的話，我們這裡沒有辦法，可能得去台大之類的大醫院，
而且會有一筆不小的花費。
因為我們不知道牠是什麼時候受傷的，
如果是24小時內，那麼是越快動手術希望越大，
可是依照我的判斷，成功的機會大概非常小。
另一個就是不要動手術，
不過這隻貓咪就會永遠癱瘓，我們可以替牠做輪椅，
但是有的貓咪不接受這樣，
並且，養牠的人需要花很多時間照顧牠，
因為癱瘓的關係，牠的大小便可能都無法自理，
沒有辦法自己用貓沙上廁所，要有人幫牠擠大小便，
目前牠的身體裡面，就已經積了不少便便。」
指著讓人難過的X光片給我們看。
我的腦中完全無法思考，只知道無神的看著小貓被抱著，
聽牠低聲地嗚嗚叫。
「請問，牠現在會感到疼痛嗎...」
「我想，可能是會的。」
醫生用不至於冷漠，卻沒有起伏的聲音平穩地敘述。
「我們剛才想讓牠張開來照X光，牠似乎會痛。」
Abby用很慢，但是很清晰的聲音，開口。
「...請問醫生，你會建議，讓牠安樂死嗎?」
我倏地，睜大雙眼轉頭看向Abby，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什麼。
搞錯了，一定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
妳確定妳知道自己再說什麼嗎!?
...沒有這麼嚴重...牠只是腳腳不能動...只是這樣...
「這個，可能要你們自己決定了。」
醫生只是簡單的這樣回答。
「我想，我們可能需要，問一下撿到牠的人，然後討論一下...。」
Abby幾乎是看也沒看我一眼，抓著手機奔出診療室。
我理性的詢問醫生有關動手術的費用，
他們告訴我，
開刀至少五六萬，加上住院費用，醫藥費，後續種種，至少十萬跑不掉。
就算這麼做了，牠恢復的機會也微乎其微。
是根本負擔不起的費用。
但是如果要開刀就要快，說不定沒有錯過黃金時間...。
還是不要開刀?
然後呢，牠可以先住在這裡嗎，有辦法找到人養嗎?
腦中，
像上了發條一樣旋轉。
可是好奇怪，如同近日的麻木，竟是沒有太大感覺，
只是像面對一個數學問題，
想要找出解決方法。
「我可以...摸摸牠嗎...」
看見助理要把貓咪抱走，我忍不住開口。
「當然。」
助理停下腳步，把貓咪遞過來。
「你要抱抱牠嗎?」
想到那X光片，我拒絕了。
「你抱著就好，我怕傷到牠。」
輕輕地，
撫摸牠頸間，肚子，還偷摸了一下牠的腳掌。
「好乖，好乖哦...」
牠發出嗚嗚的聲音，很順從，很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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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診療室，
隔著玻璃，看見Abby走到醫院外面講手機，
準備推門出去時，
發現她整張臉都是眼淚。
準備推門的手，收了回來。
我蹲在地上，
覺得身體裡面被放進了千百個石頭，又重又冷。
我們會想出辦法的...吧?
不過就是錢的問題。
還有誰養牠的問題。
努力想...
快點想...
一定有方法的...
醫院收容的另一隻黑貓，不知道何時現身，
毛很蓬鬆，胖胖得像隻波斯貓，
牠走過蹭我，用頭頂著我的手來回，
尾巴像小狗一樣左右甩動。
「你啊...很幸福，知道嗎，你真的很幸福。」
喃喃地，我對那隻貓咪說。
牠什麼也不懂，
看了看我，轉身走了開來，一瞬間就不知道藏去哪。
我頓了頓，決定出去找Abby。
一推開門，冷風就寒透了全身，無法克制地打了個冷顫。
「I believe that's fate...」
聽見Abby哽咽到難以言語的聲音，是在和Michael通電話。
「...You know?...Today is my birthday...」
那種沈重感更真實，重得我快要直不起身。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不忍心再去看她好難受的模樣，
就這樣什麼也不說的站著，陪她吹風，直到她掛上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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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by告訴我，
她老公還有Michael，都建議讓那隻貓咪安樂死。
「妳的看法呢?」
我知道Abby是用很難過很難過的心情，做這樣的決定，
我知道有很多很多現實的考量，
我知道有太多太多的困難，
可是...
我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隔著理智那層紗，聽見自己心裡面有個聲音在瘋狂的尖叫。
那聲音，吵著說，
我要救牠，我就是要救牠。
像個小孩子一樣，不想管任何大人世界的現實層面，
只是一味的做無謂的掙扎，
什麼也不想，只一逕認定，
那是錯的!
拯救生命是對的，拿走生命是錯的!
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這樣，
我們不是為了要救牠，所以才千方百計把牠帶來這裡嗎，
我們蹲在地上又哄又勸，去買貓食，連隔壁的小朋友也來幫忙，
我們一路捧著抱著送來醫院，
為什麼結果是這樣，
不要，我不要這樣!!!!!!!!!!!!!!!!
我覺得一路上我對牠說的都是謊言，
心像是刀割一樣的痛。
「好難過，」
腦子裡面簡直是轟然巨響，我差點聽不見自己開口發出的聲音。
「...我覺得我們，好像沒有資格決定牠的生命。」
「這是結束牠的痛苦...。」
「可是我就是沒辦法做到啊!!!」
兩隻手在身前麻木地互絞，卻連手指的痛覺都快感受不到。
「我真的一路來都沒有想那麼多，
可能我太天真，
我只是一直好想救牠，沒有辦法扔著牠不管而已，
就算知道有很多現實上的考量，可是還是沒有辦法就這樣決定讓牠...。」
Abby哭得眼睛和鼻子都紅了，
「如果今天我們感性壓過理性，
這樣衝動決定要救牠，就是對的嗎?
這是多長的責任?
一旦你決定走下去就不能停的，
我們身邊，包括我和你，目前都沒有人有辦法照顧牠，
這樣救了牠，是對牠好嗎!?」
「或許，我們可以試著募款...
然後，
找找看有沒有人願意照顧牠。」
該死，我的聲音，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充滿不確定。
胡言亂語著。
「我總覺得，總覺得，這樣就決定一個生命太草率了，
我們連試都沒有試，
怎麼知道牠不會好，怎麼知道沒有人要養牠，
說不定...說不定可以...」
「很難，真的很難...
連四肢健全的貓咪都很難找到人領養了，這隻貓咪又需要更特別的照顧。」
Abby雖然哽咽，還抓著衛生紙掉眼淚，但是意識卻比我清晰得多。
「牠和小花不一樣，小花沒有傷到脊椎。
這不單單是錢的問題，
我們真的帶牠去動手術的話，你有辦法台北新竹兩頭跑嗎，
手術成功的機會又這麼低，
讓牠開刀，受盡痛苦，最後還是無能為力，
就算不開刀，牠一輩子只能在地上爬，要人家幫牠擠大小便，這樣就會快樂嗎，
說不定，讓牠現在安安穩穩的離開，會比較...。」
「......」
說不出話。
腦裡的聲音一直在抗議，
有哪裡錯了，這番話一定有哪裡錯了。
可是我找不出來。
「我們人，如果生病了，
不會因為怕開刀很痛，怕開了還是不好，就不去開刀，
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們都會想盡辦法要治好他，不是嗎?」
很難受，
胸口悶得快窒息，卻無力解決。
「可是牠不是人。」
心好亂。好亂。好亂。
明明，
牠還會喵嗚喵嗚的叫，牠還會大口吃貓食，牠的上半身也可以自由移動，
牠的眼睛還會滴溜溜的看，牠還有求生意識想躲，牠的腦袋還會思考。
我們有什麼資格...拿走牠的生命，叫牠不要繼續努力了!?
電視上不是三番兩次的讚揚，
誰無法走路卻還是努力上大學，誰沒有雙手可以用腳寫字，誰雖然身殘心不殘，
那為什麼要鼓勵這些人活下去?
因為他們有人照顧嗎...因為他們是人嗎...
「如果今天，牠是全身癱瘓了，我絕對會支持安樂死。
可是牠...還有半個身體可以動啊!!!」
「我知道，我知道...」
喃喃自語似的重複。
掛上電話至今，我們至少談論了四十分鐘以上。
Abby像是硬起了心腸，看著我，
「Kathy，這不是你一時心軟想救他救可以救牠的，
這是很長的責任，
妳要問自己，妳，有辦法擔起這個責任嗎。」
她等著我的回答。
「我...不行。」
低著頭，用微弱的聲音回答。我恨死自己的懦弱。
如果我有一大筆錢，我就可以...
如果我有屬於自己的房子，我就可以...
如果我有辦法一直陪在他身邊，我就可以...
如果我照顧好自己還有餘力照顧一個生命，我就可以...
心裡轟轟地繞著這些話，
卻覺得，只是自己給自己找藉口。
基本上，「我不行」這三個字，就已經決定了那隻小貓的命運，不是嗎?
你沒有能力照顧牠，又憑甚麼救牠?
「有時候，活著，不見得比死掉好。」
柔聲，
像是在勸我，也像是再次說服自己。
「嗯...」
什麼，也不想說了。
我想到許久許久之前的那篇網誌，
概略是在說，
人為什麼要緊緊抓著自己的親人不放，
看著他們受盡痛苦，其實自己也只是顧著外勞來看護，
這樣活著，就會比死掉好嗎...。
「那麼，我請醫生來了...?」
靜默。
只要一句話，一個決定，一個點頭，就可以，結束這一切。
可以這樣嗎?
是對的嗎?
如果，
我拿著刀子，衝進醫院，把植物人和重病動彈不得的老人都殺了，
說是為他們好，
說這樣讓他們早點解脫，
這樣...就是對的嗎?
緊緊咬著嘴唇。
想再拖一秒，再拖一秒，再拖一秒...
會不會有什麼奇蹟發生，會不會有什麼辦法突然跳出來。
在連呼吸都很響亮的寂靜裡，
我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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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沒有表情，聽不出一點遺憾。
鎮定的告訴我們處理流程。
他走了之後，將我們留在診療室，
Abby還在掉眼淚，
我只是看著自己的腳尖，不發一語，
看著那盒衛生紙，一張一張的被Abby抽走，我感覺心也一下一下的抽，
可是臉上擠不出任何表情，沒有眼淚。
那瞬間，
我竟然發現自己是很努力想哭，想證明我也在乎。
腦中那條界線揚起，
我察覺不到自己還殘留任何溫情。
Shadow，是妳嗎...。
像是自動升起的防護罩，情感都沈澱了，失去知覺。
一層一層的堅固自己，
一層一層的披上冷漠，
不去想那隻貓咪的模樣，就沒有感覺。
漸漸的，
一點一點嘗試，
直到想起那隻貓咪的模樣，也能控制到沒感覺。
吶，這就是Shadow強悍的地方，
我再怎麼強烈的悲傷，生氣，快樂，她都能用強硬的手段，讓它們歸零。
再怎麼讓人心痛的東西，她也能開啟開關，啪搭，轉到理性分析的區塊。
爾後，不哭不笑，不在乎，也察覺不到身邊的，任何事物。
這彷彿是公式計算出來的結果。
我反反覆覆問自己的是，
「這樣的處理方法對嗎，是否有更好的處理方式?」
像是班上小孩發生爭執之類的，事件處理。
這是生命，這不是那種無關痛癢，只論對錯就能去做的事情啊!
這句微弱的聲響，被巨大的清醒，淹沒。
如果是夢夢兒，應該會不顧一切的嚎啕大哭吧。
是的，我可以選擇這麼做。
這個想法讓我毛骨悚然，
我在「選擇」自己的情緒。
---
帶著Abby走出診療室，
坐在等候席，等著結帳。
嗚...
嗚...
嗚...
「...牠還在叫。」
Abby幾乎崩潰，坐到最遠的那張椅子，把臉埋在手心裡。
我坐在診療室前面的椅子，
用手摀住耳，
不想聽見牠的聲音來動搖自己的決心，
可是又可笑的，想聽到牠的聲音，來告訴自己，牠還活著。
嗚...
嗚...
停!!!
我要養牠!!!
我幾乎看見另外一個自己，從椅子上跳起來，衝進去阻止他們幫牠打針。
嗚...
嗚...
可是最終，
我只是毫無擔當的坐在那裡，
滑了兩行眼淚下來，
然後，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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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by去領錢時，
寵物天堂的人來了，
{註:專門做寵物火化的公司。}
她說剛好在附近的愛買，所以要來順便帶牠走。
「因為寵物天堂的人已經來了，那...」
醫生看了看我，斟酌措辭，
「那我現在就...讓牠睡覺了哦?」
我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醫生進去了。
外面剩下我和寵物天堂的那位小姐，
為了不同的目的，等待著。
像是為了化解尷尬，
她開始告訴我火化的時間，
是集體火化，很多狗狗貓貓會一起做，
骨灰會埋在寵物公墓，講了地點還有開放時間，告訴我隨時都能去看。
臉上掛著禮貌性的微笑，
我每隔20秒點一次頭，仍然沒有說半個字。
Abby回來，結了帳，安樂死的費用，還有火化的費用。
我們看著醫生將一個用膠帶密封的紙箱子抱出來，
寵物天堂的小姐，
將它捧走了。
想到我們抓牠時，他凶狠自衛的樣子，
想到我一路向牠還有向自己保證，我們是要幫助你，來這裡就沒事了哦!
吶，
卻是用箱子，裝出去的。
心裡應該是波濤洶湧的?
我卻只覺得，心裡，更死寂，硬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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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by...」
再回去的車程中，我打破沉默。
「你會不會想，如果我們沒有去看到牠，反而比較好...?
到頭來，我們也是沒辦法幫牠，不是嗎?」
「不要這樣想，
你要想，那樣的話，牠會受到更多痛苦，然後很辛苦的死去。
我們這麼做，就是在幫牠。」
「嗯...」
---
請大家，
在開車前，先檢查車底下有沒有躲著小貓，
倒車時，也慢一點。
這是一個人類為主的社會，
大部分的動物被撞到，
都只能等死而已。
如果可以的話，
不要再去買貓咪來養了，
流浪動物之家還有很多很可憐的貓咪，
大貓小貓都有，
因為一直沒有人領走，所以許多就算四肢健全，也只能安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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